愛情與政治:李昂談《美麗的探險:艾琳達的一生》 愛情
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現在別人的傳記裡,心裡還是難免一陣驚心。
我和艾琳達算是同一個世代的人,我們共同走過台灣戒嚴時期的高度白色恐怖,只是我們扮演著不同的角色:艾琳達積極參與,而我一直以小說寫作為生命中的職志,在旁關懷,以及,能力所及,給予些許的幫助。最後也希望為這個階段留下小說創作。
我們兩人更重大的不同當然來自我是個土生土長的台灣人,而艾琳達是白種的美國人,為著左派理想,到第三世界的台灣。儘管我們都希望能對台灣的民主有所幫助,然而我們兩個人最密切的交集,居然還為著一個男人--
施明德。
這也是為什麼我的名字出現在艾琳達的傳記裡,雖然篇幅不多,但也足以讓我在這裡提筆說幾句話。
這樣來說,顯然一點也不女性主義,尤其過往常聽聞艾琳達是「大女人主義」信奉者。
但這是事實,現實必然不盡完美,但也得接受。
從本書中不難看出,艾琳達心繫施明德,但一直得不到同等的情愛回報,感到有所欠缺。但由於一開始兩人之間的關係即定位為「革命」、「工作」,艾琳達理智上也不曾自怨自艾,但情感上必然以為不足。
我個人看過施明德身邊的男女關係,倒是有一句話足以深刻、切實的安慰艾琳達:
作為一個法律上的妻子,雖然「有名」重過於「有份」,但艾琳達畢竟是在施明德的政治生涯中,唯一一個陪同他公開出入一些政治場合的女人。比如施明德任立委公職、民進黨主席時的外交工作,艾琳達都有所參與,並因此種下離婚導火線。
以當時施明德不願身旁女人們「干政」來說,艾琳達應該感到相當滿足。
何況,對於一個白種美國人來說,「美麗島事件」後被驅逐出境,雖不能「代夫出征」,但以施明德妻子的身分,在國際間展開救援工作,這些,不也是艾琳達來到第三世界台灣,要協助改革的初衷?
求仁得仁。
施明德在不少方面給予艾琳達革命工作的著力點,就此來說,兩人之間的關係,艾琳達或該覺得比較無憾。
政治
三十幾年前,在台灣的黨外運動最孤立無援的時候,有像艾琳達這樣的外國人,離開第一世界舒適便利的享受生活,與島內的異議分子共同打拚,我們每個人都感佩在心。尤其艾琳達平實、樸素的生活方式,真正可以與基層民眾、勞工階級生活在一起,為被壓迫者主持正義,我相信我們每個人都相當欽佩。
這麼多年後,台灣歷經經濟起飛,也有人不以物質享受為生命的終極意義,投入世界性的救援工作,雖然大部分仍著重在救苦救難,對艾琳達當年的作為,於今可以有了更深的體悟。
「歡喜做、甘願受」,這是曾為民主打拼奮鬥的台灣人共同有的心聲,「歡喜做、甘願受」這六個字,也是送給艾琳達的最佳肯定。
對於抗爭時期參與政治改革的黨外人士,她書中提及的一些事件與人物,因為來自一個外國人的觀點,自然有值得參考之處。對我正在寫的男性與政治的小說,喚起往日情懷的深切感觸。
讀到艾琳達對台灣政黨輪替後政治運作的批判,我個人則以為,政治畢竟是一項實質的運作,具有理想性當然最好,用較高的準則來批判也不為過。但如果只以自己的看法才是最高指導原則,旁人觀點不同,則是墮落腐化,會不會也是另種專斷?尤其台灣涉及的統獨問題,恐怕更不是誰是誰非能簡易加以論斷。
因而,我對艾琳達在書中對一些民進黨的人士的批判並不全然同意。比如,最明顯的,要指責別人與CIA掛勾,以及論斷某些人的主張與意識形態等等,恐怕得提出更明確的証據,有更周延的論述,才不至於成為誹謗。
艾琳達來自民主政治保障言論自由的美國,對此,定有深刻的體驗。
如同我一開始說的,我是個台灣人,在台灣的民主化過程當中,努力的學習容忍與尊重不同的意見,希望在台灣顛簸的民主中,逐漸開展出一條可行的道路。另一方面,原是為白種美國人的艾琳達,她自己也深知在美國無從實行的一套理想性標準,要拿來到台灣作為準則,如此很方便的想要對第三世界有所改革。
是不是有所矛盾?也是一種吊詭的兩難?
整體來說,艾琳達能同基層站在一起作為出發,浸淫知識界,拿到博士學位,學理上有一定深刻的認識,仍然高舉著理想大旗,令人感佩,她此書中的一些批判,也足以令我們自省。
只不免回想起施明德以前一提到艾琳達的理想言論,常愛笑道:「那個番婆!」
是以為記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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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書評 / 遠景二號小編 / 回覆(0) / 閱讀(2576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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