為故土招魂:蕭義玲評《遺神》 遺神,是一尊尊被遺失、遺忘的神?或是一位位被拋棄、遺留的神?這是小說?自傳?家族史?地方誌?或是一則則,以書寫之磷光來尋回、呼喚故土神祇之精神探索史?延續著2010《火殤世紀》中對金門史實、傳奇、風俗與地方典故的駕馭能力,小說家吳鈞堯於新作《遺神》中,以縱情馳騁的想像力之筆突圍百年時空,以「究人、鬼、神之際」的十六則短篇匯聚為長篇,遙遙相應於先秦屈原的〈九歌〉,透過對楚地諸神的召喚,以連繫血脈中的族群/歷史記憶,新穎獨特的書寫視角下,遂有了令人眼睛一亮的《遺神》誕生。
地方書寫是80年代以降台灣文學的重要課題。然而台灣主體意識的崛起下,我們也發現文化語境對歷史記憶的強烈主導與干預:所有的地方書寫均輻射向台灣本土,即如鄭成功僅在台灣停留一年多的時間,但與其有關的歷史傳說,皆牢牢繫縛於他的台灣經驗中。在這樣的本土/地方書寫風潮中,無疑地,金門的位置是尷尬且被忽略的,如同吳鈞堯在書跋對鄭氏究竟有否砍伐金門樹,並建造「台灣號」船艦之事道:「無論真相是哪一種,金夏與其子民,是被遺棄了。」
被遺棄、宿命般的歷史斷裂感,與隨之而生的再尋回、再補綴時間裂縫之需要,遂成為小說的核心課題,我以為這正是小說家的最深情所在,而代其傳達深情者,便是一一出場的「遺神們」,從追問身世的風獅爺開始,小說家以敘事招魂,將陷落在不同歷史斷裂處的諸神們一一召回,而神與人之間的聲聲呼喚與聆聽,更如一幅不斷在時間中擴延的金門風情畫,透露出在那方土地上,在父與子的代代傳承間,金門人的性格、情感與挫傷。從這裡來看,小說家頗有寫作金門通史之意圖,而「神」的視角,更讓此一通史有了濃厚的精神性格。
對正立在人生峰坡處的作家言,於回顧與前瞻並峙的中年此際,從《火殤世紀》的金門百年近代史,到《遺神》以「究人神之際」的攀高視角來溯源歷史命脈,為故土故人招魂,作家書寫的功力已不可小覷。長期以往,台灣的地方/族群/家族書寫總難擺脫歷史記憶之糾結,然而《遺神》卻讓我們看到了另一種更具普遍意義書寫的可能:那許是對被遺棄在土地、族群、家與家人之外的神之尋回,那是《遺神》的密語:愛與聆聽,亦是對台灣文學的極大啟發與貢獻了。
原文刊登於2013.6.29《聯合報》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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