懸浮的現實與虛幻:李魁賢談《懸浮》 懸浮的現實與虛幻
◎李魁賢
她這個人怎麼搞的,究竟是周曉賓還是誰,我又不認識周曉賓,但她硬寄來一大堆稿件要我寫序,這種不可能的任務虧她想得出來,要不,就擺明故意測試我,可能是要測試我有沒有耐力,好好讀完一部長篇,我自己明白,讀一首詩都已經嫌煩的年紀,要我一口氣讀完二十幾萬字的小說,還得寫報告,豈不是要我命,還是要我好看?
麻煩的是,我正好最怕這樣嘮嘮叨叨、亂無頭緒的話,幸好我的工程養成背景訓練我,有興趣找出亂中有序的毛線頭,實際上她早就布局好了,毛線掌握在她手裡,她只是在逗著小貓玩,看能不能分辨出哪一條是藍線、哪一條是綠線、哪一條是紅線?
她一直在壓抑自己,從小在什麼黨國體制牽扯下的家教,扭曲了個性,及常想突破那特殊眷區社會封閉的環境,培養有點勇往直前不計後果的性格。說是這樣說,但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,難怪她就是要這樣嘮嘮叨叨,想讀小說就不能嫌煩,其實我已經陸續讀過一遍,是在分章(什麼分贓?分妳的頭!)發表時,我逐字閱讀,像在做校對。
有些看來只是柴米油鹽/煙的事,最煩她的大概就是屋前屋後街頭街尾、那些無緣無故噴出來的油煙,這些最下層的生活起居瑣事,一下子會引起她議論政經(也有點不正經)、宗教、哲學上的思辨(思變?)這些據說是最上層結構的種種,有時候她點到為止,有時候會大加發揮,這跟心情有關嗎?如果從油煙跳到一元論、唯心論,會不會太遠?會像芭蕾舞的劈腿騰躍的動作嗎?
不要以為她是隨心情在揮灑文字,讀過兩遍就知道她是步步為營,只不過不太小心,或者說不太在乎要不要小心,她是在說故事,小說如果沒有故事,還算小說嗎?小說說是杜撰,意思是編造的,難道作家自己有那麼多故事說不完?不過她真的在說故事,她的故事中有公領域和私領域,公領域直接出現真人真姓真名真事,反正報紙上都可覆按,她只是拿來做配頭,私領域才是她要講的、不吐不快的故事,真人真事卻假名假姓,串接也是編造,目的是故事怎樣說才會動人?
懸浮裡有許許多多浮動的微粒不會沉落、沉澱、沉積,形如渾濁的封閉體系,在體系內相吸相斥,相吸即凝聚,相斥即激動,懸浮裡是一連串的懺悔,不是個體的,還有家族的、族群的、文化的,一團團的毛線球任人抽絲剝繭,這些也就是周曉賓的困擾,她只是一微粒,在封閉的懸浮裡衝撞、衝突、衝闖,無法沉著,於是造成身心疏離,她勇於掙脫牆內封閉系統,跳到牆外,哪知那是更大更頑強更難撼動的牢籠。
她也許還有哲學可以依靠,可以渡她從疏離的現實社會,到夢幻的烏托邦嗎?至少眼前她只能這樣安慰自己,她一直不合時宜地過著日子,她決心、決然、決斷與過去、傳統決裂,她用二十幾萬字寫出懺悔錄,或許嘮嘮叨叨中還有些零零碎碎,因為心已破碎,只能前前後後左左右右拼拼湊湊,可是非常有機,真的有跡可循。
她的敘述策略絕非無意識、濳意識那一套的挪用,她已經活過了只顧玩文字技巧的年齡,她也不再任意放縱自己情緒的語句揮霍,如果最刻骨割肉的痛苦都能忍受,還有什麼不能壓抑的?即使已部分發表,獲得不少好評,她還是動刀動槍大動手術一改再改,這是有意識的磨練和表達,她不止於懺悔,她要見證,她以見證人的身分留下記錄,生活過的社會,生存過的時代、有她真實的經驗,有她切身的情感。
西方不乏能詩的著名小說家,雨果、DH勞倫斯、巴斯特納克等等,台灣也有不少詩人跨界努力經營小說,妳說是周曉賓,還是什麼馮青?算了,自言自語半天,竟然同樣亂無頭緒/序,還是把稿子寄還給她,說不寫可以嗎?讀小說就讀小說嘛,管她序不序,是不是?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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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書評 / 遠景二號小編 / 回覆(0) / 閱讀(1938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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